认识一本杂志的最佳方式，是找到它的——最后一个封面

随着城市里报刊亭一同渐渐消失的，还有那些让人曾在此驻足、翻阅、然后掏出钱包用纸币买单的杂志们。

2022 年 12 月，《孤独星球》杂志的中国版宣布将从 2023 年正式停刊；紧接着，《城市画报》纸质杂志宣布休刊，告别了互相陪伴 23 年的读者们。

若把目光投向更远的地方，哪怕同一年内，类似的故事也在不断发生。10 月，1991 年创刊的美国老牌时尚杂志 Allure 邀请 Jennifer Aniston 登上最后一期纸质封面，再一次诠释什么是真正的吸引力；早些的 3 月，同行 Instyle 杂志也宣布完全转为线上运营。

已经听腻了这种叙事：因为广告失宠、读者流失或者是社交媒体的全方位挤压，杂志“过时”了。每一次有杂志停刊或者转为线上，仿佛都在印证这个观点。

但唱衰杂志行业没有任何必要。事实上，在一些杂志和我们告别时，新的杂志也层出不穷。同时，很多杂志依旧是内容行业甚至是互联网上的焦点，它们为世界带来的美感、创意和思辨，尚未有代餐出现。

选择为大家盘点那些已不复存在的杂志的最后一张封面，并非是要在此伤感不已，我们始终相信杂志不会过时。只是在经历了时间的打磨与沉淀后，去看这些纸质杂志结束时候的姿态，可能会比开始时更能体现出它的态度与立场——关于如何用一张封面吸引你，然后讲好一个故事。

TimeOut London

1968-2022

伦敦人半个世纪以来的出行指南

TimeOut 伦敦版的最终刊封面在当时的社交媒体上成为了一个热点事件——他们推出了四个独特的封面，每个版本都由一位驻伦敦艺术家创作，还有一张来自伦敦市长 Sadiq Khan。

当期主题是“伦敦崛起”（London Rise），他们宣布城市正在走出大流行的阴霾，开始重建。除此之外，他们邀请合作过的作家和插画家给伦敦写一封情书。当然最值得期待的内容还是“2022 年夏季最佳指南”，最佳指南是 TimeOut 的王牌内容，除了提供列表，他们对剧院、电影院和餐厅的评论为几代伦敦人提供了生活建议。

但最终，TimeOut 纸质版还是在 2022 年和伦敦说了再见。

● TimeOut 指南

起初，TimeOut 是一本付费杂志，创始人 Harvey Elliot 用自己的生日礼金做了一本单张册子在切尔西国王路售卖。那时候街上没有向导告诉人们关于文化、戏剧、艺术和食物的新闻，以及他们该如何享受城市生活。然而互联网通过“在线查找”轻松破坏了这种时事通讯的传统商业模式。

2020 年，TimeOut 又受到了打击。首先是创始人 Harvey Elliot 去世，另外作为一本宣传外出魅力，并且依赖通勤者领走的杂志，TimeOut 也在大流行期间很难有所发挥。他们不得已把名字临时改成 TimeIn，为的是将重点转移到家庭娱乐、食品配送和支持当地企业上。

最终，TimeOut 决定在 2022 年完全转为线上，通过电子邮件和网站发布故事。全球主编 Caroline McGinn 在最后一期的卷首语中写道：“54 年来，能为您提供印刷服务是一种荣幸。愿我们的恋情继续下去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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LIFE

1883-2000，2004-2007

“看生活，看世界”

2013 年的电影《白日梦想家》讲了一个关于美国新闻摄影纪实杂志 LIFE 如何制作最后一张封面的故事：爱做白日梦的底片师以为自己弄丢了摄影师寄来的胶片，他在公路上滑板、在沙漠中踢球，从高原到海洋找了个遍，最后发现那张胶片就在摄影师送给自己的钱夹中。

他看也没看就把胶片交出，同时离开了杂志社。后来他在报刊亭上见到最后一期，发现封面竟然是工作中的自己。

● 电影《白日梦想家》中出现的绝大多数杂志封面并不是 LIFE 杂志真正的封面，但都来自杂志的影像存档

电影虚构了一个有点波澜壮阔又平实美好的故事，向所有曾为这本杂志付出努力的人致敬。但实际上，在 2000 年 5 月，真实生活中作为月刊的 LIFE 向大家告别时，像它多年来一直做的那样，通过纪实摄影的真实力量向读者展示生活的动人——

一位出生时仅有 1 斤多的早产儿全身布满插管，小到两只手就能将他捧起，让人忍不住担心。但在现代前沿医学科技和传统护理相结合之下，早产儿成功渡过难关，可以健康长大，然后拥有像杂志标语说的“看生活，看世界”（To see life，see the world）的机会。

1936 年，美国杂志界传奇人物 Henry Robinson Luce （他同时创办了《时代周刊》与《财富》）将前身是幽默周刊的 LIFE 重新定位。时事新闻之外，他更希望这本杂志能让读者“通过令人惊叹的照片看见生活”。

也正因为 LIFE 的诞生，美国才逐步建立起有活力的图片报道（photojournalism）分支。摄影师一跃成为杂志的主角，不再只是配合编辑们的思路。当图片在杂志中和文字的分量不分上下，就算是那些不常花费大把时间去阅读严肃报道和世界新闻的人，也能对封面上宇航员、受伤军医和胎中婴儿的故事印象深刻。

LIFE 让新闻报道以图片的形式传递给更多人，很少有杂志可以再媲美它的普及度。在上世纪 30 到 70 年代的黄金时期，每一期 LIFE 大约都有全美四分之一的人口都在读。它不仅为美国人讲述生活，更成为了美国人生活的一部分。

不过，哪怕是这样一本杂志，也未能成功消化经济和互联网带来的危机。在 2000 年“最后一期”月刊面世 4 年后，出版社曾经短暂地重启了杂志，还是熟悉的红底白字，但作为各大报纸的免费副刊发行，可惜新运营模式未能给杂志提供一个可持续的出路。

● 作为报纸副刊的 LIFE 杂志的最后一期封面

2007 年 4 月 20 日，LIFE 杂志再一次宣布停刊，并决定将杂志经典摄影作品于网路上建立存档。这一次也许就是永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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Q

1986-2020

“世界上最好的音乐杂志”

在三年前，也就是大流行刚刚开始的时候，人们通过杂志编辑 Ted Kessler 的社交媒体得知了一个坏消息：摇滚乐的重要见证者、英国音乐杂志 Q 正式结业。

在最后一期封面中，不同时期发行的杂志被收集摆放在一起，这些有明显使用痕迹的杂志曾是很多音乐爱好者年轻时的宝物，现在它们也能把人们带回一个摇滚群星闪耀的年代。

封面制作方式展示了编辑团队的姿态。

曾经 Q 杂志包含着一页又一页简短但知识渊博的评论，但在互联网时代，这类信息的竞争来源太多了，月刊无法跟上市场的即时性，杂志作为媒介不再传播信息，所以最后一本也没发布什么新鲜事，而是以回顾为主。

在最后一期 Q 杂志中，编辑团队展示杂志档案中的亮点，David Bowie、Prince、The Stone Roses 等等明星的访谈被收集整理编纂成册。

● David Bowie 在 1995 年 Q 杂志音乐奖颁发现场

这确实是他们的资本。

Q 早期的封面人物包括 Paul McCartney、Elton John、Genesis 和 Eric Clapton；歌手 George Michael 因极具争议的猥亵行为被捕后的第一个专访在 Q 发布；传奇乐队 Radiohead 在发行专辑 Kid A 后的一段时间不接受任何采访，除了 Q。

● 1995 年 Elton John 为 Q 拍摄的封面

在持续发行了 34 年、400 多期后，虽然它的官方社交媒体上依旧写着“世界上最好的音乐杂志（The world's greatest music magazine）”，但所有人都知道，属于 Q 的时代结束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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FRUiTS

1997-2016

“街上再也没有酷孩子可以拍照了”

日本街拍杂志 FRUiTS 的最后一期似乎冷静，街拍人物依旧占据绝对主要的位置，内页是日本穿着奇怪的年轻人们，他们介绍自己喜欢的店铺和自己的穿着方式，与以往的 FRUiTS 没什么两样，丝毫看不出即将结业的影子。

但也像真正要走的人不会哭闹，只带上背包离开就再也不回来一样，杂志的创刊主编青木昭一在 2016 年 12 月 23 日发行第 233 期后宣布，某种程度上定义了东亚街拍的月刊  FRUiTS 停止运作。

他的理由颇具讽刺性也相当具有说服力：“街上再也没有酷孩子可以拍照了。”

● FRUiTS 杂志 1997 年封面及内页 

对比早期的 FRUiTS 封面不难看出这点。

1997 年杂志刚刚创立时，青木看到原宿青年们穿着 DC Shoes、Comme des Garçons、Vivienne Westwood 和 Hysteric Glamour，喜欢 DIY 单品比如扎染和钩编，或者对日本传统服装和服和木屐进行改造。

现在，快时尚占领了日本年轻人的衣橱，古着店不像以往那么受欢迎，他们不再对自己的衣服进行个性化的改造。原宿街头没有那么多的五颜六色，没有穿裙子的男孩，也没有剃光头的女孩。

当街上的年轻人失去了想象力和勇气，一本街拍杂志还有什么存在的必要呢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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BITCH

1996-2022

用挑衅对话塑造当代女权主义

1996 年，Bitch 的创始人 Lisa Jervis、Benjamin Shaykin 和 Andi Zeisler 选择用一个具有侮辱性质的词汇当做她们杂志的名称，因为她们预感，自己很快就会被人叫做 Bitch 了。

在纽约市长大，她们对这个词并不陌生，在那个年代，如果走在街上，有人打电话给你，而你不接，那么很快就有人用这个词来称呼你。不再作为一种贬义描述，Bitch 想用这个词去重新代指那种直言不讳的、坚强的女性，那种会为自己挺身而出，并且没有按照每个人都希望的方式行事的女性。

● Bitch 编辑部的工作日常，中间为创始人之一 Andi Zeisler 

在最终刊 The Touch Issue 中，Bitch 讨论了“触摸”的力量，它如何对欲望和性行为进行修正，并且通过这个话题激励读者变得更开放、更直率，并且始终忠于自己的情感。

就像过去的每一期一样，幻想、狂热、塑料、传奇、怪物……Bitch 针对文化中与女性相关的话题进行点评和讨论，从不回避。杂志用女权主义的视角对整个社会都做出了反应，为此《哥伦比亚新闻评论》将其描述为“一份受人尊敬的文化话语期刊”。

Bitch 不仅经营着一本杂志，他们还有网站、奖学金和播客。杂志当然是他们的旗舰产品，并且让他们在日益数字化的市场中脱颖而出。但上升的印刷成本和神秘的分销过程却给他们带来了困境——在杂志上的投入让他们无法开发杂志之外的其他节目。

创始人、杂志编辑 Andi Zeisler 说财务挑战当然是促使杂志停刊的原因，但 Bitch 对财务挑战从来都不陌生，只是时代有点变了。2022 年 4 月 12 日，Bitch 发表了纸刊停刊声明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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Cinefex

1980-2021

“我们尽了最大努力尝试度过风暴，但最终风暴还是占了上风”

2021 年 2 月发行、主要介绍影片背后特效制作过程的杂志 Cinefex 中，编辑团队对 《星球大战:曼达洛人》《末日迫近》《异星灾变》《星际迷航:发现》等几部剧集背后的特效制作团队进行了深度探访。

这是 Cinefex 自 1980 年创刊以来一直在做的事情，为电影这个迷人的产业增添不同于影院观看体验的更多看点，以及提供面向专业人士的技术层面见解。

Cinefex 的第一期封面是经典科幻电影《星际迷航》，也从那时起确立了经典的、有科幻感的封面风格。此后的 41 年里，Cinefex 探访了无数电影背后的制作故事，包括《银翼杀手》《沙丘》《海王》等等。

钟爱特效的导演卡梅隆，其个人就有包括《终结者》《泰坦尼克号》和《阿凡达》等 9 部电影出现在封面之上。

在去年 2 月发行了第 172 期以后，这本杂志也宣布停刊了。原因是大流行让杂志难以制作选题，销售情况也举步维艰，更最重要的是，广告商们也只能努力维持生计，更不要提投放了。

“我们尽了最大努力尝试度过风暴，但最终风暴还是占了上风。”

在杂志的最后一期写给读者的话中，编辑们这么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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Skateboarder

1964-1965，1975-1983，1997-2013

滑板杂志，史上第一本

Skateboarder 的命运始终和滑板运动的兴衰绑定在一起。1964 年首次出版时还是本季刊，那时滑板文化正在加州南部和其他地方兴起。

许多冲浪品制造商正在用小型冲浪板作为雏形来生产滑板。为 Skateboarder 第一期写作卷首语的，也来自冲浪杂志，他是美国编辑、作家，Surfer 杂志创始人 John Severson。

John Severson 在卷首语中提及了滑板运动的刺激特征：“每当一项新运动出现，它的刺激程度往往会被拿来和其他运动进行比较，现在，正在被比较的是滑板运动”。也提到了“这项运动的反对者正在谈论的”禁令和限制。果然，作为季刊的 Skateboarder 只推出了四期就消失在人们的视野里。

● 第一期的封面是霍比超级冲浪滑板队的 Dave Hilton

直到 1975 年，滑板运动的第二次热潮出现，Skateboarder 重新开始印刷。即便是一本年刊，Skateboarder 也创下了记录，因为滑板这项运动受到了年轻人狂热的追捧。1978 年，它成为 7-Eleven 便利店连锁店中最受欢迎的运动杂志。

很快，这项运动开始呈现出更加激进的风格，它和朋克与新浪潮音乐的结合，戏剧性地让滑板手的形象成为了一群来自地下的“不法之徒”。

● 这些“不法之徒”不在滑板公园里运动，街道是他们一展身手的地方

这种融合是好是坏有很多争论，但事实是滑板手的这种形象对广告商来说没有吸引力，Skateboarder 也迎来了危机。1980 年 8 月，Skateboarder 决定完全改变方向，不再单一报道滑板运动，而是纳入各种运动。

2013 年，受到数字浪潮的冲击，杂志所有者 GrindMedia 宣布停止出版，并且和 TransWorld 合并。好消息是，合并后 Skateboarder 团队将会加入到 TransWorld Boarding 杂志中，重新专注滑板内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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还有更多杂志曾与我们道别。

2014 年 6 月，专为黑人群体制作内容的综合性周刊 JET 结束了从 1951 年开启的纸质旅程，在最后一张封面上集合了过往六十多年间的经典封面。回顾那些从 JET 口中说出的故事，杂志再一次证明了自己在黑人群体中的权威地位。

“如果它没有在 JET 中出现，它就没有发生”。

在 2020 年 9 月，时尚杂志 Paper 也选择将所有内容转为线上发布。但在停刊声明中，杂志显然更加谨慎，用了“暂时”这个词。

不过，看目前“最后一张”封面上的 Lady Gaga 身骑虚拟战马，仿佛要奔赴新战场的昂扬姿态，实体杂志回归的可能性并不喜人。

2020 年 10 月，近五载内专注滑雪运动的美国年刊 POWDER 宣布停刊，并因为大流行导致的经济压力一同关闭了网站与社交媒体。

最后一刊的设计致敬了 1972 年初发行时的封面，并邀请知名滑手 Karl Fostvedt 在杰克逊霍尔献出了足以匹配杂志成就的漂亮一跃。

● 分别是 POWDER 最后一张和第一张封面

同一年，首个围绕冲浪运动的专业杂志 SURFER 决定将第 61 期作为自己的最后一期。

在 SURFER 的推动下，冲浪文化才逐渐繁荣，但如今它却要和全世界的冲浪者说再见。但也许创始人 John Severson 曾经的一句话会让一切少些伤感：“在这个拥挤的世界，冲浪者总能找寻到完美的天气和完美的浪，然后独自与海浪和自己的思绪在一起。”

● 摄影师 Donald Miralle 为 SURFER 拍摄了最后一张封面照片，记录了加利福尼亚州为支持 Black Lives Matter 运动举办的活动 

杂志停刊，无论在声明中是永久、暂时还是转为线上，对于曾经手捧它们度过了快乐时光的读者来说，都难免遗憾。

但如果这样去想就会好很多：只不过是一段好故事结束了，但新的故事正在发生，并且比你想象中要更多更精彩。☁️

监制：玛鯊

作者：y、Moon、玛鯊  版式：玛鯊

01/2023

试刊

SYDNEY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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位于悉尼 CBD，一座始建于 1976 年的办公楼经过丹麦建筑事务所 3XN 的重建，成为了“世界上第一座回收再利用的摩天大楼”。新设计保留了原建筑的混凝土核心，但把原来规矩的四方结构，变成了旋转的梯形，保证了不同楼层的最佳视野。在可以多容纳一倍办公人员的同时，能源需求减少了 30%，整个过程也省下了很多原材料......和钱。重建前，这座大楼利用率很低，是实际上的空置楼；但施工还没完成，85% 的空间就已经被租了出去。

插画：力力

资讯：玛鯊

模特：柴犬小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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